“仁”在《论语》中出现频次很高,据杨伯峻先生在《论语译注》中统计,“仁”共出现了109次。“仁”是孔子及儒家的核心思想。孔子说:“仁者,人也。”孔子希望通过人的提高和完善,来实现天下有道的目标。
仁者爱人
什么是仁?按《说文解字》,仁,亲也,从人,从二。从字形上或许可以读出两个意思:一是说仁是在人当中存在的,动物中不存在仁,所谓“丛林法则”“弱肉强食”是也;二是说仁在两人以上中才会体现,是处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重要准则。说明仁的本质在于人类社会中人们之间相亲相爱。
在《论语》中,孔子对仁没有明确的定义,对象不同、时间不同,说法也不尽相同,即使针对同一个人,不同的场合说法也不一样。孔子在《论语·颜渊》中回答学生樊迟问仁时最为简洁,他说:“爱人。”
人与人之间亲疏是有区别的,亲谁爱谁呢?在《论语·学而》中,孔子弟子有若提出“孝弟为仁之本”。
孝,指善事父母;弟,同“悌”,指善事兄长。“仁者爱人”,首先要爱自己的亲人,爱父母,爱兄弟姐妹,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家人亲人都不爱,很难会去爱别人,如果不“爱人”,也就不能说是仁者。所以,在儒家看来,“孝弟”是仁之本。
怎么爱人?主要就是两点:一是忠,一是恕。
在《论语·雍也》中,孔子说:“夫仁者,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达而达人。能近取譬,可谓仁之方也已。”
所谓仁,就是自己想要站得住,也要帮助别人站得住;自己想发达,也要帮助别人一起发达。凡事能以自己作比想到他人,可以说就是施行仁的方法了。
在《论语·卫灵公》中,孔子提出: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。”
上一点“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达而达人”是从积极的方面说仁,是对他人的责任,是尽心帮助他人,重点在“忠”。这一点着重讲“恕”,是对自己的约束,自己不想要的,不可强加给别人。也是推己及人,将心比心,合起来就是“忠恕之道”。这是仁的具体内容,也是孔子一以贯之的思想。
孔子论仁还有一句也为我们熟悉,那就是“克己复礼为仁”。这是在《论语·颜渊》中孔子回答颜渊问仁时提出来的。孔子说:“克己复礼为仁。一日克己复礼,天下归仁焉。为仁由己,而由人乎哉?”
这里讲的仁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,一是约束克制自己的欲望,二是言行符合礼制规定,两者紧密结合。仁是内在的心性修养,礼是外在的各种规定,二者其实是相通的。所谓“克己复礼”就是每个人都规范自己的行动,自觉地使自己的思想、行为都符合礼(即社会伦理道德规范)。说到底,施行“仁”还是要从自己出发,“克己”才能“爱人”。
仁的最高境界是“博施于民而能济众”,这可以说是圣人了。《论语·雍也》记载,子贡曰:“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,何如?可谓仁乎?”子曰:“何事于仁!必也圣乎!尧、舜其犹病诸!”
“博施于民而能济众”是指能给老百姓施以很多恩惠又能普遍周济大众。孔子认为,这样的人哪里只是仁,简直是圣人了。这里提出比仁人更高的境界:圣人。仁者爱人,爱父母、爱兄长是基本;心怀天下,兼济众人,则是更高的要求了。
不轻易许人以仁
哪些表现不是仁呢?孔子对此有一些表述。《论语·学而》中,他提出:“巧言令色,鲜矣仁。”
意思是,那些花言巧语的人很少有仁爱。“巧”和“令”本来是美好的意思,但这里的意思就不一样了,是一种表面的好,装出来的好,不真诚。“巧言”,是指花言巧语,言不由衷,说的不是自己真心的话。“令色”,是指表面摆出好的脸色,却又不是发自内心,实际是伪善﹑谄媚。
孔子把喜欢说漂亮话、说假话的人当做不仁的人。花言巧语、工于辞令,往往说的比唱的好听,就是没有行动,说的是一套做的是另外一套,这自然不是仁。表面和颜悦色,内心却尖刻恶毒,口蜜腹剑,也不是仁。孔子喜欢木讷的人,崇尚质朴,反对花言巧语;主张说话应谨慎小心,说到做到,先做后说,反对只说不做,停留在口头上;主张真情实感,反对虚情假意。
要评判一个人是否可以称得上“仁”,在孔子这里是十分谨慎的。
《论语·公冶长》中,孟武伯问孔子几个弟子是否仁。他问道:“子路仁乎?”孔子回答:“不知也。”孟武伯又问。孔子说:“由也,千乘之国,可使治其赋也,不知其仁也。”
子路在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里,可以让他负责兵役、军政工作。但关于他有没有仁德,孔子说自己不知道。
仁是指人的心性、本性,是内心的善念,而不是指某一方面的才能。子路、冉求、公西赤是孔子弟子中很有本事的了,可孔子在回答孟武伯对他们的询问时也只是讲讲他们的才能。子路可以负责一个大国的兵役、军政工作,冉求可以当一个大夫的总管,公西赤善于外交,可以衣冠整齐地接待贵宾。当孟武伯问他们三位是否仁时,孔子却说“不知”。
孔子对仁的要求标准很高,一般不轻易许人以仁。连他自己都不敢称仁。《论语·述而》中孔子自称“若圣与仁,则吾岂敢。”
在孔子看来,要说仁,只有那些能以天下苍生为念的人才可当之无愧,比如“殷之三仁”(微子、箕子、比干)。孔子认为,有才者未必有仁,未必有德。尽管子路、冉求、公西赤这三位学生都各具才能、各有所长,甚至在仁上面的修养也很深,但孔子仍不轻易许之为仁。这说明他们的行为中有仁的成分,但仁还不纯,还没有达到至高境界。仁道至大,岂敢轻言。
苟志于仁则无恶
孔子把仁的作用看得很大,他在《论语·里仁》中说:“苟志于仁矣,无恶也。”
意思是说,一个人如果立志于仁德,就不会做恶事了。本性有仁,便有善念,便会向善、择善、行善、至善。
孔子又说:“唯仁者能好人,能恶人。”
意思是说,只有那些有仁德的人,才能真正地喜欢人、憎恨人。原因是他们没有私心,客观公正。
人人都有爱恨,有喜欢的人,有讨厌的人。但有时由于不明智,喜欢的可能是坏人,讨厌的可能是好人。更有甚者,出于私心而有其好恶,他的好恶不是出于本心,而是出于利害。为了个人私利,他可以颠倒是非,可以把恶当善,把坏人当好人,把好人当坏人。而仁者的爱恨是没有私心的,他们不是从自我私心出发,而是本于大道出发,“是”就是“是”,“非”就是“非”,好就是好,恶就是恶,不会因利益诱惑而改变,不会因众声喧哗而改变,不会因权力地位而改变。
既然仁是一个人最重要的品德,那么一个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做出违背仁的事情。孔子在《论语·里仁》中说:
“富与贵,是人之所欲也,不以其道得之,不处也;贫与贱,是人之所恶也,不以其道得之,不去也。君子去仁,恶乎成名?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,造次必于是,颠沛必于是。”
很多人以为儒家只讲“仁义”不讲利益,其实不然。孔子并不否认人的欲望,他很清楚,人往往都会对物质有所追求。所以他特别强调一定要以“道”得之,用正当的方法去追求、去选择。而其中仁就是根本,是标准。
这种以仁为标准的利益观、财富观不是一时,而是在任何时候任何条件下都坚持,特别是在最不容易坚持的仓促匆忙之间、颠沛流离时也要坚持。为什么这样说?因为人在心情平静、境遇良好时行仁行善要相对容易,在仓促匆忙之间、颠沛流离时行仁行善则要相对困难得多。
有了对仁的追求,在孔子眼中,仁甚至比生命更重要。他在《论语·卫灵公》中说:
“志士仁人,无求生以害仁,有杀身以成仁。”
孔子的生死观是以仁为最高原则的。生命对每个人来讲都十分宝贵,但还有比生命更宝贵的,那就是仁。“无求生以害仁”,就是不要因为贪生怕死而损害仁德,“杀身成仁”,就是要人们在国家、民族存亡的生死关头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保全仁。“杀身成仁”也植根在很多志士仁人心中,成为他们的生命准则。
我欲仁,斯仁至矣
仁很崇高,也很重要,达到这一境界需要不断的努力,但这却不是人人都愿意做的。
在《论语·里仁》中,孔子说:“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?我未见力不足者。盖有之矣,我未之见也。”
孔子之所以大力倡导仁,一方面仁确实是一个人的最好品德,另一方面也说明当时天下仁人不多,仁德不兴。所以,孔子感叹他没有见到能有一天把自己的力量用在实行仁德上的人。人们出现这种情况,不是力量不够,是用心不够。
针对这种现象,孔子指出,关键不在于力足与不足,而在于是否有行动的仁心仁念。
虽然仁的标准很高,能够达到仁的人很少,但孔子还是反复强调,要朝着仁的目标迈进,只要努力,仁就会实现。
在《论语·述而》中,孔子说:“仁远乎哉?我欲仁,斯仁至矣。”
意思是说,仁难道离我们很远吗?我想要行仁,仁就来了。
仁是人天生的本性,并不是外在之物,所以,“我欲仁,斯仁至矣。”这里,孔子强调一个人进行道德修养的主观能动性和躬身实践性,只要努力追求、付诸行动,仁就来了。如果不努力追求,没有任何行动,仁就离我们很远。重要的是,不要借口仁离我们很远无法达到而不努力去实践。
孔子本人就是终身不违仁、实践仁的典型,虽然自己不敢称为仁,但他是一个真正的仁者,而且是超越仁者的圣者。